01
八八年，六十歲的劉婆婆在國道邊的樹林里打豬草時，抱回了一個棄嬰，不顧村里人的勸阻，決定收養她。
劉婆婆前些年兒子生病去世，老伴沒多久也走了。在村里人看來，她已經六十了，照顧自己都成問題，怎么能養活這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 ？萬一出現意外，那這個女嬰怎么辦？劉婆婆也不聽眾人勸，說自己兒子可憐，要為他收養一個女兒，這是老天爺安排的。
老伴姓姚，她為這個女嬰取名姚燕，小名就叫燕子，讓她管自己叫奶奶。
說來奇怪，劉婆婆自從老伴和兒子走后，每天郁郁寡歡 ，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在收養燕子后，竟然一天比一天硬朗。
這是在國道邊的一個小村子，劉婆婆每天背著燕子去集市上賣菜。燕子伴著她在房前屋后種菜、養雞，童年有趣又快樂。
時光如梭，轉眼十幾年過去，燕子出落得亭亭玉立。村里人都說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女孩，劉婆婆好福氣，等著享福吧！
劉婆婆的心里卻有一絲不安，燕子是抱回來的，她被遺棄的地方離村子不遠，萬一以后她的親生父母找來了該怎么辦？畢竟在村里，這也不是什么秘密。
燕子只上完中學，那時候，興去南方打工。燕子為了讓自己和奶奶的生活過得好一些，十七歲就隨著村里的長輩去了廣東。
燕子記得臨走時，奶奶拉著她不肯松手，眼睛一直盯著她。怕她一去不回了，她一直安慰著奶奶，說自己一定會回來。隨行的長輩對她說:“燕子，一定要記得奶奶的好，千萬別遠嫁，你就是奶奶的命呀！”
燕子默默地記在了心里，在廣東的兩年里，有很多的小伙子追求過她，都被她拒絕了。奶奶八十歲那年，燕子回來了，說要陪著奶奶。
劉婆婆有時會說:“燕子，是奶奶拖累你了。你大了，也該找個婆家了。”
每當這時，她總是靠在奶奶身邊說:“奶奶，沒有你，燕子都不知道會怎么樣呢？燕子一定要永遠陪著奶奶，就是出嫁也要帶著奶奶。”
她會想，自己的親生父母是什么人呢？為什么要遺棄自己呢？不要為什么要生下自己呢？
燕子和奶奶住著幾十年前建成的土瓦房，農村里已經很少能看到了，奶奶已經不能再干活了，為了解決生活問題，燕子決定在附近找個工作。
這個小縣城相對來說比較落后，有一些重工業企業，都是一些重體力的活，燕子根本適應不了那些工作。
02
村子東頭，有一個叫許虎的小伙子，比燕子大兩歲。從小喜歡跟在燕子后面玩，長的胖嘟嘟的，是那種憨厚型的，經常會幫燕子和奶奶干一些重活。燕子和許虎是一起長大的，和他比較親近，許虎經常盯著燕子呆呆地看，被燕子發現了就“嘿嘿”地笑。燕子總喜歡笑著對他說:“像個傻子一樣。”
許虎不但不會生氣，相反，他就愛聽燕子這樣說他。許虎家庭條件不好，父親有點殘疾，不能干重活，是村里的幫扶對象。聽說燕子找工作，找到她說:“燕子，我姐夫在W市一家制衣廠當車間主任，我們可以一起去那。工資雖然比不上南方，可比我們這強多了。”
燕子說:“好是好，只是W市離這有一百多公里呢。”
許虎說:“那里一個月有四天假，再說，國道上每天都有很多趟來往W市的大巴，回來很方便呢。”
燕子想了一下說:“好吧，我先問一下奶奶。”
最終，奶奶同意了，畢竟不能讓燕子每天都陪著自己。燕子也向奶奶保證，一個月回來兩趟。
燕子隨著許虎來到了W市，在制衣廠工作，每個月燕子都會回家兩趟，給奶奶備足生活用品。
燕子同宿舍里住的是一個W市本地的姑娘，叫雅麗，兩人同歲，很聊得來。兩人又在同一生產線上，大部分的時間，兩人都在一起。
一天晚上，許虎接到雅麗的電話，說燕子不舒服。當許虎沖向女生宿舍時，燕子捂著肚子躺在床上，臉色煞白。許虎叫了救護車抱起燕子下了樓，她躺在許虎懷中，瞬間踏實了很多，那一刻，她明白，她也需要人照顧。想起自己的遭遇，不自覺地靠在許虎的肩膀上流下了眼淚。
檢查結果出來后，沒有什么大問題，只是急性腸炎。許虎終于放下了心，坐在病床邊安靜了下來。
在醫院里的幾天，許虎忙前忙后，無微不至地照顧著燕子，這讓燕子非常的感動。雅麗來看望她時，笑嘻嘻地看著剛出門的許虎對燕子說:“你不知道那天許虎像一頭牛一樣，沖到宿舍抱起你就跑，可把他急壞了。”
燕子笑了笑沒說話，雅麗接著說:“這許虎除了人笨點，長的丑點，對你那可是沒得說。”
燕子對著她的胳膊拍了一下說:“不許你這樣說他！”
“哦，好好好，不說，看你都和他一條心了！”說完兩個女孩在病房里打鬧了起來。
雅麗走后，燕子吃著許虎遞來削好的蘋果說:“謝謝你，大虎哥。”
“跟我客氣啥，我們一個村子的，你是女孩，理應我照顧你呀！”
“大虎哥，你對我真好！”
“應該的，誰讓我......”
“什么？”
“我是說，算了！”許虎喜歡燕子，可他不敢說出來。燕子那么漂亮，自己家里窮，長相又一般，甚至還有點憨，根本就配不上人家。
“你是不是喜歡我？”
許虎一個大男人竟然變得扭捏了起來，紅著臉說:“是的！”然后偷偷地看燕子的反應。燕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許虎不知道燕子的真實想法，慌張地說:“我們村里的小伙子們都......都喜歡你！”
燕子立馬滿臉通紅，對著許虎狠狠地一拳，說:“像個傻子一樣！”氣呼呼地拉過被子翻個身背對著他。
自從那以后，許虎對燕子更殷勤了。燕子問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回老家照顧奶奶？許虎猛點頭，說這下能讓村里其他的伙伴羨慕死，氣的燕子對著他一頓猛踹。兩人約定，掙些錢回老家蓋棟樓就結婚。
03
制衣廠有四百多號人，每天中午吃飯幾個窗口都會排很長的隊。燕子和雅麗在隊伍中排著隊，忽然雅麗驚叫了一聲說:“哇！是張洋，好帥呀！”
燕子回頭看了一眼，一個年輕人排在另外一排的最后。穿著工作服也掩蓋不了那與生俱來的氣質，高高瘦瘦的，很英俊。燕子說:“這誰呀？干嘛的？”
雅麗說:“天吶，你連總經理都不認識！他就是董事長的獨子，剛從國外學習管理回來，很有禮貌，也很低調。看，他跟我們一樣穿著工作服在食堂排隊呢。”
燕子說:“這有什么？總經理也不能插隊呀！”
雅麗好像沒有聽清楚燕子說的什么，自顧著說:“你說，這種高富帥會不會看上普通女孩，上演一出霸道總裁狂追打工妹？”
燕子對著她腦門點了一下，笑道:“這腦袋每天在想什么？是不是腦殘電視劇看多了？”
雅麗一邊躲一邊笑著說:“想一下怎么了，萬一實現了呢？”
也許是感受到了有目光盯著，張洋朝著燕子看了一眼，眉頭皺了一下，離開隊伍徑直向她走來。雅麗小聲說:“不會被我說中了吧？也太狗血了！”
燕子沒有說話，張洋已經走到了她身邊，伸出了手說:“你好，我叫張洋。”
燕子伸手和他一握說:“你好，我叫姚燕。”
張洋說:“很高興認識你，有時間再聊。”說完又回到了隊伍的后面。
兩個女孩面面相覷，雅麗說:“莫名其妙，什么意思？問了名字就走。燕子，他肯定是看上你了。”
“嘴給你撕爛信不信？”
“......”
當天下午，生產線上的班長告訴燕子，總經理讓她去辦公室一趟。
燕子很納悶，總經理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反常的舉動？懷著忐忑的心情，燕子來到了總經理的辦公室。
張洋示意燕子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一份資料坐在燕子對面，說:“姚燕，八八年四月一號生，Z縣人。”
那是入職時填馬的資料，燕子看著張洋，竟然有種很熟悉的感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張洋繼續說:“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很像一個人，和她年輕時候的照片簡直一模一樣！”
燕子明白了怎么回事，強忍著將要流出的眼淚，問道:“像誰？”
張洋說:“像我媽媽！”
如果一個年輕的女孩被說成像某個人的媽媽，女孩肯定會不高興。燕子沒有心思想其他的，只感覺腦袋“嗡”了一下。親生父母，她沒有印象，甚至有時候有些恨意。今天，聽了張洋的話，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張洋接著說:“二十年前，我妹妹出生不足十天，就不見了。我妹妹是三月底出生的。Z縣離我們這一百多公里，你的生日是四月一號，請問你家里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還有，你爸爸媽媽有沒有說過你是抱養來的之類的話嗎？”
燕子的眼淚已經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說:“我是被遺棄的，被奶奶在樹林里撿到的，很可能不是你妹妹。”
張洋說:“所以我想帶你回家見見我媽媽，如果你原意的話，我們可以去驗DNA。”
燕子心里很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自己是被遺棄的，也想過會以怎樣的方式和父母見面，今天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雖然還沒有確定，但是燕子感覺，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親哥。她問張洋:“你妹妹不是被遺棄的？那她是怎么不見的？”
張洋說:“那天，爸爸去見了一個重要的客戶，留下媽媽和妹妹在病房里。那時，病房沒有廁所，媽媽只是出來了幾分鐘，回來就發現妹妹不見了。媽媽發了瘋了跑遍了整個醫院，妹妹已經被那個可惡的人販子抱上了大巴車！”
燕子問:“人販子？”
張洋說:“對，當天，有護士看清了抱走妹妹那人的長相。警局就留了畫象，天網恢恢，終于在三年后，他被S省警察抓獲，他交待，曾在W市偷過一個女嬰，只是在大巴車上，女嬰在哭鬧，又剛好遇上國道上有警察查車，于是謊稱上廁所，狠心將妹妹丟在了路邊的樹林。因為他是外地人，經常流竄各地，時間過去了三年，按著他估計的時間，妹妹可能被丟棄在距離兩百公里以外的地方。那時，爸爸媽媽在兩百公里以外每個村莊打聽，一百多公里的路程，他們挨家挨戶的問，最終沒有發現妹妹。他們當時的想法是，國道上車來車往，也許妹妹是被人發現，不知道帶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就是了，國道邊，小樹林，離W市一百多公里，可能當時大巴車被什么事情影響了速度，并沒有走多遠。燕子甚至可以確定自己就是張洋的妹妹了。
張洋接著說:“媽媽在月子里傷心過度，每天以淚洗面，現在視力很差，還經常頭疼，她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找到妹妹，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去見見她。”
雖然還沒有完全確定，可燕子還是決定去見一見，她覺得，張洋的媽媽，也是個可憐人。她說:“讓我準備一下，明天好嗎？”
張洋說:“好，正好今天我先回去安撫一下媽媽，不能讓她太激動。明天上午，我來公司接你。”
04
下班路上，雅麗發現燕子不對勁，問她:“怎么啦？不舒服嗎？”
燕子還沒回答，就看見許虎慌張地向她們跑來，看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問道:“怎么了？”
燕子說:“沒什么，你們陪我走走吧！”
許虎陪著燕子走在馬路上，終于忍不住地說:“聽說今天總經理叫你去了辦公室？”
雅麗也很好奇的跟了上來，燕子說:“大虎哥，雅麗，我可能找到親生父母了。”
雅麗立刻興奮了起來，叫道:“天啦！這是好事呀！為什么不高興呢？”
燕子說:“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該怎樣才好。”
許虎說:“那你打算怎么辦？”
燕子說:“總經理說明天帶我去見一下他媽媽，我覺得他媽媽好可憐！”
雅麗說:“他家住在清水灣別墅區呢，那里全是有錢人，燕子，好羨慕你呀！”
許虎的眼中有一絲失落一閃而過，隨即笑著說:“恭喜你燕子，你要做大小姐了。不管是不是，去見見，也了卻了你的一樁心事。”
燕子說:“嗯！”
第二天一早，張洋帶著燕子前往清水灣別墅區。一進張家，大廳里坐著一位貴婦，就瞇起眼看著燕子，兩人對視的一瞬間，都愣住了，兩人長的太像了，不由得同時一陣心酸，落下淚來。
張夫人走到燕子面前，撫摸著她的頭發說:“瑤瑤，你就是我的瑤瑤，我可憐的孩子。”已經泣不成聲了，燕子也說不出話來，只是趴在張夫人的懷里哭了起來......
過了很久，張夫人拉著燕子坐下，聽她講著從小到大的事，時而微笑，時而低聲抽泣。
燕子留在張家住了兩天，期間，一直陪在張夫人旁邊。兩天后，燕子告別了他們，回家看望奶奶。
為了讓自己心安，張家和燕子還是去做了DNA鑒定。在等待結果的這段時間，燕子一直在家陪著奶奶，她不敢告訴奶奶，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說。無論結果如何，奶奶和張家總有一方要傷心。
午后的陽光照在農家小院，燕子在門囗為奶奶梳理著頭發。一輛凱迪拉克在門外停了下來，張夫人下車后瞇著眼睛在院子里尋找。燕子怕她摔倒連忙去扶她，奶奶看著像極了燕子的張夫人，心里明白了，失落地坐在椅子上。
張夫人抱住燕子嚎啕大哭了起來，嘴里說道:“媽媽終于找到你了，我可憐的女兒，這些年你吃了多少苦呀！”燕子忍不住和她一起哭了起來，她知道，DNA結果出來了，她們是母女。
村子里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張洋拉開她們，幫媽媽擦干眼淚，說道:“媽媽，找到就好，你眼睛不好，可不能哭了！”
媽媽說:“對，我該高興。”可是還是忍不住地捂著嘴哭。
最后還是張洋給奶奶講了事情的經過，周圍的人紛紛罵道:“那人販子該死，應該槍斃，要不就關一輩子別讓他再出來害人......！”
許虎在人群中，默默地轉身離去，他為燕子高興，可心里卻又有一絲失落......
05
燕子為了安慰媽媽，隨著她一起走了。張家的意思是帶上奶奶一起走，可奶奶說，在這住了一輩子，突然讓她去大城市，還住別墅，她還真不習慣。為了不讓她拘束，燕子只好留下她。
臨別時，奶奶淚眼婆娑地拉著燕子的手說:“燕子，媽媽也可憐。現在知道了，不是爸爸媽媽拋棄了你，以后要好好地孝順他們！有時間，回來看看奶奶就行。”
燕子說:“奶奶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眾人看著燕子走后，紛紛安慰著劉婆婆。老奶奶倒也想得開，說只要燕子過得好就行，如果不是燕子，說不定自己早就死了，再說，燕子這么懂事，會經常來看自己的。
一個月后，許虎在家聽見燕子在院子里叫他。他拍拍頭，苦笑一下，又出現幻聽了，燕子走后，他經常夢見燕子出現在他面前。許虎還是走到了門口，看見燕子站在院子里對著他笑。
許虎對著自己的胳膊掐了一下，燕子“噗嗤”笑了一聲，說道:“像個傻子一樣！”
許虎趕緊請燕子進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支吾著說:“燕......不......大......大小......”
“叫燕子吧！”
“哦，好，燕子。”
“準備好了嗎？”
“什么？”
“娶我呀！你忘了！”
“我......我，燕子，我本來就配不上你。你現在是大小姐了，我就更......”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不不不，我喜歡你，只是我們的差距太大了！”
燕子拉住許虎的手說:“大虎哥，你喜歡我，對我好就夠了。我們之間沒有差距，不管我的父母是什么身份，我還是你的燕子。你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照顧奶奶的，可不能反悔！”
許虎忙說:“我怎么可能反悔，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燕子挽著許虎的胳膊說:“那走吧，跟我一起去告訴奶奶，我要嫁給大虎哥了，以后每天都能看見我了！”
燕子和許虎走在綠油油的麥地邊上，燕子本來不屬于這里，可她離不開這片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