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君持酒染斜陽,如夢悠悠無尋處。浮生長恨歡愉少,斟酌未酣入愁腸,到底意難平。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遠山歸舟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園林秀地,林木之蔥蘢,花草之鋪地,云墻之漏窗,十年,終見得夢里的她。
他,出生于越州山陰一個殷實的書香之家,她,是母舅唐誠之女,文靜靈秀,善解人意。雖伴金人鐵騎,兵荒馬亂,但也有一段青梅竹馬,耳鬢廝磨的歲月,漸樹情愫。
借詩詞傾訴衷腸,花前月下,麗影成雙。唐婉收得家傳鳳釵之信物,一夜洞房花燭,情愛彌深。母盼得陸游金榜題名,登科進官,光耀門庭,見不得這情義纏綿。“東風惡,歡情薄”,一紙休書,將唐婉休棄。母命難違,另取王氏,悠悠情絲絕斷,從此紅塵遠道,再難相見。
十年之后,花木扶疏,石山聳翠,曲徑通幽處,闊別舊妻。此時,她已再嫁皇家后裔、門庭顯赫,寬厚重情的讀書人趙士程。四目相對,聊以讀書醉酒之排遣之心事,千般萬遍涌來。昨日情夢,今日癡怨,“悵然久之,為賦《釵頭鳳》一詞,題園壁間。”春之馥郁,此刻都是秋蓑蕭颯。
貯立看詞,往思翻滾,曾經滄海,今日嘆惜,愁怨難解。她便日臻憔悴,悒郁成疾,隨風而逝。
他,永生心隨之跟去,“采得黃花作枕囊,曲屏深幌悶幽香。喚回四十三年夢,燈暗無人說斷腸!”
六十三歲。想當年新婚燕而,共擁菊枕,看今日“人事消磨”,只有“清香似舊”,萬念俱灰,酒酣胸膽尚開張。
六十八歲。“楓葉初丹槲葉黃,河陽愁鬢怯新霜。林亭感舊空回首,泉路憑誰說斷腸。壞壁醉題塵漠漠,斷云幽夢事茫茫。年來妄念消除盡,回向蒲龕一炷香。”
七十五歲時。他上書告老,蒙賜金紫綬還鄉。沈園幽徑,踽踽獨行。“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八十五歲。“沈家園里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此后不久,英雄復國,美人酣夢,長辭終斷腸。春又來,紅豆開,無人去采。
時過境遷,沈園數度易主,再不見昔日風貌,“粉壁醉顆塵漠漠”,無盡道別離,終身執念,有道“斷云幽夢事茫茫”,不盡相思意。
紅藕香殘,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薄霧濃云愁永晝,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竟只有人比黃花瘦。“永晝”,是漫長無盡的白日,家國淪喪,至情病亡,閑愁無賴,守護金石,孤老金陵——看易安,多少事,欲說還休。
每次凝眸,都是又添新愁,點滴霖霪,愁損北人。“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李易安的單薄舴艋舟,竟承下了許多愁。
山河破敗,她與趙明誠的誓言和守望,撐起了凄凄慘慘的中晚年。愛他,竟變成他,永難將息。所謂“風風雨雨,年年暮暮朝朝”,徘徊、尋找、纏綿、眷戀,守著窗,看梧桐細雨,打不濕相思。
思念,是寂寞中的憂傷,平靜中的哀愁。“老翁山下玉淵回,手植青松三萬栽”,東坡親手在母親墳前為愛妻植下松樹,松崗夜,“小軒窗,正梳妝”的王弗,帶著他“十年生死兩茫茫”的悲吟。
秋夜,我管窺蠡測,希望從我狹小的視野中窺測出古人感情的至純至真之大境界。流水碧于前渡日,桂花香過去年時,人生,不過愛與恨,生與死兩大糾結難安之主題。
守情至死,雖舊愛不能陪伴終老,但每次記得,都是平靜下的笙鼓齊作,清幽中的暗夜逸光。一生中得此記憶,便也是唯隱幾而聞天籟,在雪香蔚亭中,嗅到春風四溢。
顧愷之講:“手揮五弦易,目送歸鴻難”,任何事物,包括人,都是由形與神皆具的。心有掛礙,看到大海一漚然中最珍惜的東西,便也是看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在不死的時光里,也有了生之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