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四年級
五年級
六年級
吳是暖,已不知不覺,不敢猖狂,不敢大聲,三點一線,也考過全縣第一。可是我什么都不要,你們全回來就行。
五年級的時候,班上開始轉來許多住宿生,我也是從他們那里開始對美丑有了概念,因為她們會評論吳是暖成績好但是長得不好看,我明明都聽見了卻什么也不敢說,只敢在鏡子面前擺弄自己從村子里大一些的姐姐家里得到的舊衣服,那時候青春期,她們會說吳是暖胖。
參加比賽寫了很好的稿子,可是一上臺,雙腿就開始抖,一直抖到演講完畢。
我會責怪那樣的自己,慘不忍睹。
我知道石妮藝的媽媽總說石妮藝不乖不好,總是責罰她,還說喜歡的是吳是暖這樣的女兒,可是阿姨,你的喜歡,我從來不想要。我知道張天悠被人欺負患了自閉癥。吳是暖真是可惡的壞人,是世上,最卑鄙的人。
什么時候開始,這不是我想要的模樣。
我只不過是想在螢火蟲的夏天玩一場五發子彈,也開始不愿意光芒萬丈,不想別人看到我,一點點目光也不行,我會不自在,很不自在。
我從來不知道,面對別人的話語我開始自卑自閉,我應該說,“你丫給我滾。”就連六年級的時候來大姨媽的第一天,也帶了些許可憐。
正好是早操時間,我檢查戴紅領巾的情況,等我回到自己的空位做操時,老愛嘲笑我的姑娘對我說,“你怎么這么臟,衣服粘了什么好惡心啊。”
周圍的幾個同學都過來圍著我看,我有點尷尬,笑笑說,“我也不知道。”然后轉過身看自己的衣服,真的以為是黏上了屎,因為那時候睡覺很隨便,晚上就著外衣就這么躺下了,根本看不到后邊的衣服,我有點后悔,晚上應該看一看就好了。
等到做完早操上第一節課時,才感覺有什么東西涌出體外,因為經常會幫媽媽買衛生巾,我意識到自己衣服上的不是什么屎而是大姨媽,現在它開始來了。那條紅色的凳子,已經沾滿了血,我該怎么辦,急中生智,把自己的紅領巾拽下來把椅子給擦干凈了。
還有兩節課,一整個早上我都不知道老師講了什么,在自己的凳子上不敢移動。終于挨到了下課,我心想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我再出去就沒有看見我的褲子臟了,于是很淡定寫著作業。
可是有一兩個男生不知道怎么這么努力,該吃飯了卻還在教室寫作業,那就等你們寫完吧,寫完總會走了吧。他們沒寫完,但是一些男生端著飯缸進教室了,我知道自己死定了,他們肯定會知道這種事,我沒臉見人了。
不管了,沖出去吧,越快越好。
于是我,站起來,笑著,跑了出去,當時穿著一條紫色的褲子,被弄臟的地方變成了黑色。
回到家,我告訴了媽媽,家里連大姨媽巾都沒有了,我媽讓我先墊點衛生紙,換條褲子,自己去商店買。
后來遇事,我力求自己淡定面對,因為這世上靠得住只有你自己,有一天你被自己背叛,也只是因為自己的無能。
記得好像是七月,我們中考,雖然也緊張得拉肚子,還是考了全縣第一,告別了我善良的老師,她說別跟做小生意的人討價還價,因為他們不容易。遇到了我初中的班主任,他說讓我勇敢一點,可是我每次考不好,他會把我的名字都念錯。
以至于后來我總是想,如果我成績不好是不是你們就不會喜歡我。
你就不能單純一點喜歡我嘛,我就是我啊,只是因為我叫吳是暖,只是因為我會乖,會做好吃的飯菜等你回家,因為吳是暖很善良很白癡,因為吳是暖在演你生命里那些善良的路人,對啊,善良比任何英雄主義都重要不是嗎。
從我開始有些自閉,我與媽媽的交流變得更加少,我常常害怕,她愛我只是因為那些我帶給她的驕傲和虛榮。她不會僅僅因為我是她女兒而愛我。
我的叛逆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徹底,沒有對任何人發作,只是改變了我自己,不敢去擁抱這世界。
我把自己變得清高變得遠離世俗,后來還不是喜歡那么一個入世、優秀的俗人,我喜歡的不過是我失去的一切,和得不到的一切。
? ?我和憶景每天早起去教室看書,再一起回家,那幾天老師安排上完課再自習一節課,我們回家遲了些,為了抄進路,那么冷的天氣,還是脫著鞋趟河水回的家。
回到家時,媽媽已經收工在水池邊洗菜,我匆匆吃完飯,媽媽便責怪我回家遲沒給她做飯,雖是小時候被打得多,心思開始復雜的我深感委屈,卻什么也不想說。
回校路上憶景察覺到不對勁,問我怎么了,我開口,回家晚了被媽媽責怪了,那么有心的憶景后來找了個機會跟媽媽說了這件事,我的憶景,真好。
晚自習回家,馬路邊的小商店飄出來周杰倫的《稻香》,“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
“阿是,這歌的前奏真舒服,就像我們村的夏天。”
“有手機了,我們一起用這首歌當鈴聲好不好。”
“好啊。”“還記得你小時候說,你的夢想是當單親媽媽。”憶景說完還特意朝我看,抿著嘴角笑。
我白了她一眼,“我去商店給同學買包那個。”
“阿姨,要一包ABC”那時候的ABC還挺便宜的,不知道為什么后來出名了就貴了,還搞出了很多花樣。
“給套個黑色袋子吧。”裝好衛生巾。
“你們班的女生又讓你給買衛生巾了。”
“是啊,沒辦法,她說住校生不讓出門,自己不好買。”
“你這個傻子,你不幫她們,她們可以自己請個假出來啊。”
“你這個傻子,是不是明天又給同學帶早餐啊。”我笑她。
“你這個笨蛋還不是一樣。”
走過一條長長的橋,河下的水在兩岸的人家燈火下爭搶著往下游走。我們一個走左邊一個走右邊,我喜歡走著走著就去蹭憶景,憶景也會推我,這樣動聽的夏夜,好像路也不長了。
“阿是,你看過什么很恐怖的電影嗎?”
“看過,我一生的陰影,真的,那次看完了,硬是一夜睡不著,蓋著被子又會熱,不蓋被子,就覺得自己整個房間都有幽魂。”
“到底是什么電影啊。”
“《驚慌失措》,里面的男主叫阿勤,啊啊啊,不能忘下講了,我覺得現在背后就有人。”
“啊!”
兩個人驚慌失措一起跑進了燈亮處。
“那你最后怎么睡著的?”
“不記得了。”
好像是開了一夜的燈,一直看著成哥哥的窗子,看著看著,一點點安慰自己。那時候沒有心事,不會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