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站在海邊的礁石上,海風幾乎要吹走我的帽子,只好用一只手按住它。我聽到海鷗鳴叫著起飛,帶著海浪的拍打聲沖向不遠的礁石群。我看到恰好出海的小船在浪潮里起伏搖擺,仿佛就要傾倒,可是“噠噠”的馬達轟鳴——它明明就在前行。
海風的腥咸,海浪的嗚咽,擊起的白色浪花,都莫名地吸引著我,吸引我想要更加靠近大海,去摸一摸海水,感覺她的澎湃和溫柔,激情和夢幻。于是我矮身跋涉在礁石上,一起跋涉的還有夕陽,和海浪。
——你想吃點什么?
——蔬菜沙拉。
——我去給你拿些牛扒吧……
——我說了,我想要蔬菜沙拉。
我的手一碰觸到微涼的初秋的海水,我便想到了你,想到你的手也是這樣的微微涼,卻曾經把我的手放在你的手心里。
我張開手,感受著海水在我指縫間滑過,海浪沖向我,漫過我的腳踝,又退下去,像如今我抓不住你一般。
大海是有魔力的,它不適合孤獨的人;大海是有魔力的,它最適合孤獨的人。
如果不是她的到來,我可能就這樣靜靜待在海邊,跟隨著黃昏,然后等待我的就是大海的另一面。
她來的時候毫無聲息,我感覺被嚇了一跳,又感覺無比平和。我看著她從海堤那邊,艱難地爬下來。她穿著淺綠的裙子,肩上背著相機。她看著我,朝我困難地走來。
海風很大,吹走她的話,我只看見她的嘴型在說“回來”。
02
海邊的民宿,有木質的地板,鐵藝的床,白色的紗質窗簾。
我洗了一個熱水澡,便躺在床上。海浪的聲音清晰可聞。燈塔的光明亮,一晃一晃。我閉上了眼睛。
——一個大男人吃些沙拉怎么夠?
——我不餓。
——你從早上開始就沒有吃東西。
——你就不能隨便我么?
她推門進來,坐在我的床邊。我便睜眼看她,她在調試著相機,“要不要看我拍的照片?”
我坐起來,抱著棉被,蜷著腿。
她一張一張地給我看。
“你一直跟著我?”
“不,沒有一直。”
“這張我在做什么?”
她湊過來看,長發撲在我臉上,“在寫明信片。”
“明信片?寫給誰?”
“你不記得?”
我沒有回答,繼續往下來,“這張拍得好看。”我看到照片里的人裙裾飄飄,仰臉看著遠方的天空,背景海天一色。“她是誰?”
“是你……是莉莉安。”
03
她發現孤獨的人
準備動身
于是就禱告著黃昏
直到夜里
半夜,我被海浪聲吵醒,發現我和她都和衣躺在床上,我的頭枕在她的手上,相機還在床頭。
她睡得極不舒服,我把枕頭挪到她的頭下,給她蓋好被子。秋天的海邊的夜里,很涼。
我躋著棉拖去倒水喝,水聲“嘩啦”。然后站在窗戶邊,看著黑色的海洋。
——我隨便你,那你想怎么樣?
——離開……
——為什么?
——我不喜歡這里了。
——那你喜歡哪里?
——很遠的地方……
我找到我的帆布包,里面確實有一張明信片。她說是我寫的,我看到上面寫著一句話,“如果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就忘記了回家的路。”署名“莉莉安”。
等我第二日醒來已是中午,我好好地躺在床上,枕著枕頭。枕邊放著她的相機,卻不見她的人。我等了好一會,她都沒有出現。于是我把相機拿到民宿的服務臺,麻煩服務員轉交。
她為難地看著我,“沒有見過綠衣姑娘,不如你先帶走。”
我說好。
04
你可知道,一艘船漂泊在海上是多么的孤單?你不知道。
它除了偶爾看到經過的同伴,偶爾看到山脈,只剩下海水和燈塔,就連看到鳥類也是稀奇。
它的命運完全掌握在大海的手中,航行在她,傾覆亦是。
沒有信號的日子,你連思念的人都無法聯系。看著海水,只剩下景仰與害怕。
因為渺小與恐懼,于是就有了信仰。
你沒有出過海,你不會知道無助。你沒有在海邊等過人,你不會知道焦急。
“她的病癥?”
“人格分裂。”
“幾重人格?”
“一男一女,后來兩個女的。”
“有暴力傾向?”
“沒有,是抑郁。”
在離這很遠的地方
有一座海灘
孤獨的人他就在海上
撐著船帆
如果你看到
他回到海岸
就請你告訴他
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莉莉安
“我生病了?”
“沒有,你很好。”
“很嚴重?”
“不……”
“什么時候可以出去?”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