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湛江的天氣是多樣的。
? ? ? 小時候就生活在這華南一隅,自然對湛江的天氣深有體會。它忽而調皮搗蛋;忽而嚶然作聲;忽而晨鐘暮鼓;忽而浩瀚無垠。它與北方夏冬分明不同;它與西南昆明的四季如春相異。二十年的歲月流轉,對這一方藍天中的波譎云詭已經習以為常,但它卻是日濡月染的,很令人親切的。
? ? ? ? 湛江的初春是如此來得很晚,湛江人一般都知道,在家家戶戶過完祭祖的清明節過后,這天氣,就該熱起來了。但是它的熱卻不是那種令人扒掉厚厚的外套的感覺,而是緩慢卻有不假思索地爬上井頭長滿蛤螻的矮墻,有井下的涼颼颼的水汽漂上來,那是有點涼的。初春的湛江是少雨的,因而天氣總是少云的,不過也沒這么藍,溫度不算特別高,所以它是藍中帶白的,帶有幾絲淡淡的煙波浩渺。
? ? ? ? 風也來了,沐風帶著北部灣的沙灘微粒,夾雜著雷州半島的泥土的馥郁醇香從村莊的南邊,從學校的后邊,紛至沓來。空氣中也有點暖起來了,湛江的冬天不下雪,是準熱帶天氣,因而這里的人很少見到北方人常見的雪,但是湛江人卻不感到遺憾,因為土地與年月是連結在一起的,這里的農民都熱愛這里的土,感受著這里年年歲歲的天氣,天氣怎樣,人又有何不樂的呢。
? ? ? ? 在春天的時節里,回南天的濕潮同樣濕潤了這里的萬物,到處是粘稠的,洗過的衣服要很久才干,在墻壁的瓷磚上,清澈的水滴按照自由落體運動規律滑落,點點掉到地板上,水覆蓋了整座房屋,讓你很難掙脫出來。不過這里的人都有準備的經驗,幾時入春,幾時回南天霧氣朦朧,滴水蕩漾,都了然于胸。
? ? ? ? 莫不是七月十四的鬼節的到來,讓這里的人又開始祭祀。在兒時生活的家鄉村莊,神靈是有許多的。在一年的各個時節,都按時去擺祭弄祀。在公路旁就坐落著這樣一座土地廟,不高,兩只檐高高翹起,也不大,八仙在墻壁上要跳出來了似的,土地公婆就坐在中間,前面是上香的臺桌,兩旁是村民們拿回去的“銀牌”,這是要點綴圣氣的,戴上,一年平安。只要是初一十五,就會有人來拜。還有“令王廟”,“青惠宮”大都如此,只是大一點。在春夏的節令時節,這里人聲鼎沸,天氣冷時,搓手上香;天氣熱時,就會趕早,天沒蒙蒙亮時,就踏著朝陽,來拜了,若是鬼節,夜一爬上桿頭,人們就關門“鎖雨”了。
? ? ? 雨漸漸多了起來,夏天也在紅色的黃昏中在我家門后邊來了。剛開始是小雨,中雨,后來是傾盆大雨。在那本是碧空如洗的天氣中突然多了變幻莫測,一瞬間,白云慳吝地偏安一隅,黑壓壓的云迅速侵占了這大半“天荒”,貌似是兇殘的惡魔在仇嫉卑鄙地吸吮空氣中的水滴,漸漸地,脹了起來。村前,樹林后,草地上,逐漸黑了。沒了載體的水滴化而為雨,射落在這田野里、樓頂上,廟宇后,井頭前,蛤螻葉驕傲地低下頭顱。它就像脫了韁的馬,失了母的蝌蚪,到處亂竄,惶遽地入侵著大地。
? ? ? 這就是湛江的夏日,它的情緒總是不好,一不留神就給你來個小型“風暴”,不過在那過后,蔚藍蔚藍的天總會給你賞心悅目的享受。夏日又是炎熱的,自從農歷的六月過完傳統時節“六月六”過后,天氣也伴隨這六月六的歌謠,逐漸變熱了。
? ? ? 在熱騰騰的天氣里,人們是對這天不喜歡的,每天午后,村里的各種大樹下,總會見為了躲避烈日而在陰翳下扎網床,睡午覺的人,他們在午睡中囁嚅著訴說著這大熱天的種種不好。可是炎夏卻不管你,就這樣給大地蓋上一個大蒸籠。
? ? ? ? 小時候母親為了對付熱氣,也是想盡了辦法。總是灑了很多水在水泥板上,在樓頂上,黃昏的愜意卻總被天花板上的熱氣打亂,所以就出現了一邊灑水在樓頂上,一邊在樓頂上吃著飯,邊欣賞著漸涼的粉紅色的太陽在海里游泳的樂景,那是沒有辦法著的。不過夜晚是涼的,就像天上的星斗,夜晚的天氣也是微嗖嗖的,月明星不稀。
? ? ? ? 過了這半個月,這每年從不缺席的臺風,也就來了。臺風來之前有預兆,所以以捕魚為生的北部灣和湛江港沿岸漁村,都把船只拉回了港灣,事先準備好幾天的糧食積蓄。因為強臺風總是令人發指的。它怫然地向村莊走來,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把這大地上搖晃的東西撕個粉碎,然后心滿意足地撫著自己的髭,只剩下死水般寂靜的斷壁殘垣,它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在這幾天黑暗的歲月里,人們幾乎都不敢出門,但是村莊里的本地人卻從來不怕它。
? ? ? 幾天后,在朗朗的清涼早晨,那小學生就又出去上學了。村子依舊在,人們的事業是要繼續的。
? ? ? 湛江的熱天氣持續了有一兩個月,到了暑假過后,也就不這么熱了。湛江實際上沒有秋天,熱的發燙轉到冷的發紫,也就意味著到了冬天了。
? ? ? 我最喜歡九、十月的湛江的天氣,因為它總是萬里無云的,它總是大方地吐露出它希望給人們呈現的那樣。站在草地上,我的前方便是直通大海的公路,后方是長滿樹林子的蒲公英花海,延伸到遠處,再接上了無邊無際的藍天,實在是讓人感受不到悵然若失的感覺。它總是泥而不滓地生存著,是那樣的沉寂,如此地躊躇滿志。在深邃的藍天里,它又是古井無波的,就像深邃的宇宙,是那么地令人神往。
? ? ? 湛江的節令一個不停地被過著,到了重陽節過后,很快就到盛大的冬至了,家鄉的冬至,是盛大的,每年冬至,村里的祠堂的列祖列宗總會低頭接受子子孫孫的跪拜,前面的桌子上,大豬們也就壽終正寢了,成為我們的下酒菜。很奇怪的是,冬至那天,天氣總會是好的,朗朗乾坤,非常合適祭拜。聽長輩們說那是祖先的庇佑吧。
? ? ? 過了冬至,這冬天也算來了,可是它總是很調皮,經常晚來。南方的冬相比與北方之冬,只能相當于秋罷。可是零上十度左右的天氣,對于湛江而已,可謂是驟寒初降了。冬日的湛江雨更少,幾乎沒有。湛江的冬天也是冷的,它沒有北方的銀裝素裹,沒有三亞的冬日入夏,卻也有一番韻味。
? ? ? ? 都說北方冬日打火鍋最好罷,殊不知湛江人也喜歡打火鍋,烤火堆。村莊的老人們在榕樹下圍火聊家常,更有甚者,孩子們烤起了番薯,至于番薯哪來,調皮搗蛋的孩子最有發言權了,白云下的田地,充滿著孩子的呼喊聲,天大地大,有著泥土的芳香的番薯最大。他們會修建起一個貌似因紐特人的冰屋那種樣子的小洞,砍柴點火,各司其職,把洞的泥土石塊燒個通紅,把番薯一個接一個扔進去,踏平土塊,安心等待。有種說法是不能在旁邊幾米內撒尿,濕了土,番薯就有一種尿騷味,失了味道,不好吃了。這個活動在臺灣那邊叫“控窯”,家鄉的名字普通話沒有說法,我就用雷州話音譯為“吽薯”。
? ? ? “吽薯”的天氣要是藍而清的,幸而湛江的冬天是藍色的,沒有多余的贅疣,沒有濕滑的無奈,總之是落花無語對蒼穹,花無人再少,還是喜愛這一方天地的。
? ? ? 湛江的天氣如夢似幻,它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它是自由的,它想菡萏的擴張,還是想兇狠的怒吼,由它而去。適應著的人們也在適應著,引用馮延巳的詞句:“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湛江的天氣沒了煙草,卻依舊滿地風絮,緣于這土地上的人們的安詳勞作,沒有云泥之別,更不存在踟躕的步伐。幾千年的歲月中,人們的生活方式不斷變更,只是對冬暖夏涼保有一份希冀。在時代的變遷中,湛江的農村很多人都出去外面打工,土地的歸屬感變的如此脆弱,人離鄉賤影影約約地出現。在土地上空的天氣,卻依舊在那里,不偏不倚,潛移默化地潤著南國的一隅的小小的半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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