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速的列車載著我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濃濃的接風酒讓鄉情親情變得更加醇厚。我已不能一一辨認出如雨后春筍般成長起來的晚輩們,便一頭醉倒在星光閃爍、靜謐安詳的黑夜里。
一夜醒來,忽然發現父親母親臉上的皺紋、頭上的白發又多了幾許,身形也變得日趨佝僂起來,突感莫名的酸楚和惆悵。
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難過的表情。我陪他們吃飯,聊天,打牌,看電視,喜樂自然,趣味依舊,仿佛我還是他們膝下玩童,不曾遠行、出入平常。
時間變得充實起來,可父親母親也不免有時唏噓短嘆。母親就無意間對我念叨:“人一旦過了六十,就感覺到離黃土埋身不遠了。”母親今年六十三。聽到此話,我突然感覺到人生真的很短暫,有始也有終,可我仍然不會相信,父母也將有一天離我而去。
父親喝酒喝到興頭上,給我大講經營這個大家庭的不容易,特別是給我強調“幸福是奮斗出來的”。這句話我不知道是他跟電視上學的,還是自己想出來的,反正能從我父親嘴里說出來,我感到很有力量,很有氣勢,第一次覺得父親所做的一切真得很偉大。
喝酒之后,我和父親坐在庭院里小凳上聊天。父親對著家里已建十年的二層小樓,眼里熠熠閃光,意味深長地望著我:“我打算對咱們這個樓還有院里的地坪進行翻新,花四萬塊,你猜猜我為啥想翻新樓房?”“我覺得當務之急是整咱們院子里的地坪,您看看土都露出來,我媽都念叨好幾年了,您要是缺錢我給您?!蔽艺J為我說出了父親的心聲。
父親擺擺手,說道:“我想把這樓翻新一下,等你以后退休后回來住,我和你媽還能住幾年啊?!蔽乙粫r語塞,真沒想到父親會為我著想那么遠那么長,我卻還為給家里添置點東西猶豫半天。
很難想象他們擁有幾萬塊錢,會付出多少勞動和汗水,不像我在辦公室里一待錢就會自然打到卡里。有一次我在看電視,母親洗漱回來,隨意地問我:“兒子,你說你娘用的擦臉油是多少錢的?”我看了看桌子,沒發現瓶瓶罐罐的化妝品,于是試探著說:“娘,你不會還是用的一塊錢的雪花膏吧?”“是啊,反正老了嘛,用那么好的干嘛。”我握著母親粗糙的手,久久說不出話來。
就在前些日子,為了給我孩子買學區房,問母親有沒有點余錢。母親二話沒說,第二天就給我打了八萬。
父親母親現在把錢看得很重,哪怕一角一分也會在意,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掙錢的能力越來越小,攢點救命錢不容易。
有一次,母親忍不住偷偷的告訴我,她還攢下幾萬塊,是留著急需的,她對我說:“咱們村里后面住著的大嬸八十八了,陪她的女兒們都嫌她身體發臭有股老人味,等我和你爸也老的時候,你們可不要嫌棄我們啊,我把錢留給你和你姐,該咋花就咋花吧?!?/p>
不會的,我愿拋開一切在你們跟前服侍,我心里默默念道。我覺得在外邊拼打這么多年,仍然讓已近年邁的父母這么節衣縮食,實在是不應該。
言至這里,我已想早點離開老家回大城市奮斗了。原來,這么多年,我只是他們一個徒有虛名的兒子。
可是,即使我拼盡全力,也達不到日進斗金,什么時候才能讓父母生活達到如意狀態呢?
父愛如山,母愛如河。父母在,家就在。我愿徜徉在他們的懷抱里,年年歲歲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