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透過埃及藍木門間的玻璃向里張望時,一個男人正在做他的晨間運動。他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深色頭發,身材瘦小。他戴了眼鏡,穿了一件日本電影“圣戰”的T Shirt.而他周身所圍繞的,是滿架滿架的書。“我想問你幾點開門?”我問道。
這是一間小小的英文書店,在希臘的火山巖小島Santorini的小鎮Oia上。小鎮上布滿了巖石建造的洞穴房子,一味的涂成了雪白的顏色,漂浮在藍色的海洋上,擠的滿滿的,卻都沒有門牌號。亞特蘭蒂斯書店就在其中的一間洞穴的地下室。
幾年前,Craig, Oliver還有Chris借了一筆錢,選了書,再將書運到島上,便來到了Santorini.和其他人一起,他們從海邊撿了漂流木,在那個洞穴里搭起了書架和床,將書店建了起來。從此,希臘的小島上便成就了世界上的第二個莎士比亞書店:一個旅行者,作家與他們所愛的書的家園。
“那你今晚有地方住嗎?”Luke問道,且帶著倫敦北部的口音。我告訴他沒有。于是他給了我一張書店最里面的木頭床,在書架與書架的之間,我成為書店的宿客。在巴黎多年之后,Luke現在生活在意大利與希臘。作為一個三十幾歲卻未有分文的男人,他卻熟悉書店里的每一本書,且在寫作一本小說。
等我下午從海邊游泳回來時,我認識了John,那個詩人。John是個英俊的年輕威爾士人,他有著濃重的牛津口音和略微神經質的表情,說話時微微的口吃。他在書店已經住了兩個禮拜了,正要搬去柏林從事全職的寫作。
當Natalie爬上房頂時,我和John正在清掃最近的一場風暴給露臺帶來樹枝與沙塵。Natalie大概25歲的樣子,皮膚曬黑,加利福尼亞口音。她站在一旁跟我們說著話,巨大的太陽眼鏡蓋住她的大半張臉。她住在島上已經一年半了。她愛上了這個地方,于是從此便沒有離開過。在她的旅游簽證到期之后,她成為了希臘的非法居民。夏天她是一家餐館的女招待,而其余沒有游客的日子里,她便不工作,而只是過她的生活。
就這樣,我開始了我的島居生活。早上10點起床,給自己做早餐和咖啡;吃早餐時也看書店。總是聽見好奇的游客從樓梯上走下來,說著“看,一家書店!”他們常常是美國人,有時是英國人或者歐洲人。我和他們聊天,幫他們找書。安靜時我便在那里一邊聽爵士,一邊讀希臘神話。
我坐在屋頂的露臺吃午飯,在地中海的萬丈日光里,腳下便是深藍色的愛琴海。午后的時光總是沙灘,和一本書在一起。而沿路回家時吃一根Magnum的冰激淋。
天黑前,我漫步到游客聚集的海邊去看世界上最壯麗的日落之一。黃昏時對面小店的女孩子總是Luke Luke的喚著要我們將路燈點上;此刻店門口的金銀花也開始散發甜香。晚上,我給書店里的人做飯,而晚飯之后則是更多的茶與詩歌的誦讀。有一些夜晚的時光則是在星空下抽著煙喝著葡萄酒度過的。
有一夜我們在Natalie的洞穴房子里做希臘肉丸到凌晨3點。那一晚我們喝了很多酒,抽了很多煙,且撫拍了很多進來借宿的流浪狗。我問Natalie是否后悔當初的決定,如今成為非法島民。她倚在半開的木門上,抽著一跟煙,在一天的工作后顯得一臉疲累,但是笑容柔和甜美,“我覺得已經找到我的幸福,這便是我想要的人生。”
Santorini是一個夏天里的美麗樂園,但是冬天來時,卻仿佛一個被遺棄的孤島,只是雪白,難得見到人跡。它是個孤獨的地方,只有流浪的貓狗。但是冬天對于Natalie,卻是和漁夫一起打魚的季節。
在這樣的島嶼,住著更多知道或者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的人。但是Santorini對于熱愛一切美好事物的人來說,有著自己的生活步調,緩慢而且美好。
當我離開Natalie的家時,漸漸已是黎明。走在這個火山小鎮的邊緣上,身邊的大海正在初夏漸明的天光里醒來。我輕輕的將書店的門推開。Luke正睡的香甜。Raki,那只總是徘徊在書店的流浪小狗,靜靜的跟了我進來,跳上了一張床,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