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離開金華，沒人和我說話。

阿北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是他們分手的那個晚上。畢業去哪，沒能達成一致，爆發了不小的矛盾。最后，她北上回了老家 天津，阿北準備一人只身前往枸杞島，在中國最東面的一個小島。

從此天南地北，再無瓜葛。

在一起時的驚天動地，是真的；分開時的生離死別，也是真的。

阿北不說話，撥弄吉他，從《突然好想你》到《擁抱》，從《南部小城》到《南山南》。一首接一首，對樓抽煙的小伙子趴在陽臺上，看著星光，聽著阿北的歌，直到深夜。

阿北想辦一個小型演唱會，燈光闌珊時向她求婚。然后，去一個屬于他們的城市，與世無爭。

然而 ，也只能想想了。

這樣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像青春必走的彎路。穿越荊棘滿布的叢林小道，看到陽光時早已傷痕累累。多年之后，回想起那段時光，仍然淚流不止。

一無所有的年紀，除了愛，什么也沒有。所以，總能干干凈凈，徹徹底底。

故事的開始總是這樣，我給你幸福；故事的轉折總是這樣，我祝你幸福。

-02-

“我想開個演唱會，最小的那種，我想你來。”阿北說道。

他說，我想你來，而非你來不來。這種感覺，只有好到無話不談的朋友，才會這么直接了當。

躺在十八人群租房的我，看著閃動的屏幕，猶豫半天。

一天50塊的實習工資，一月200塊的全勤，一月500塊的房租。這樣的生活，總是讓人局促不安。

為了掩蓋窘迫，常常要編出各種無厘頭的理由，自己都不信。

從來不敢和大家一起吃飯，總是推脫吃不慣上海菜的甜膩，喜歡公司樓下乍浦老街的那家餛飩。

一碗8塊，加個鹵蛋就能撐到半夜下班。為了全勤，不敢請假，即便感冒。囊中羞澀的時候，精打細算便成了生活的必修課，很難通過，卻不得不學。

思忖良久，答應了阿北：好，我回去。

-03-

阿北不外向，羞于表達，背了很多黑鍋。

被大家攛掇吃飯買單，幫大家帶飯點到，睡覺前下床關燈，總是他。

為了克服怯場，阿北跑去鬧市地下通道賣唱，一把吉他，一個話筒，就是他全部的演奏設備。

唱的不好，因為緊張；害怕遇到熟人，結結巴巴。

行人匆匆，不管是否再見。有些人，從沒產生交集，也不必產生交集。五十億分之一，不多也不少。

“當我走在這里的每一條街道，我的心似乎從來都不能平靜。除了發動機的轟鳴和電器之音，我似乎聽到了他燭骨般的心跳。我在這里歡笑，我在這里哭泣，我在這里活，也在這死去……”

當《北京》這首歌彌漫整個地下通道的時候，人群開始聚集，像是追隨蜜糖的螻蟻，渴望得到心里的慰藉，消退肉體上的疲乏。

阿北聲音很好聽，干凈透明，山泉敲石頭般透人心脾，像夏天泛起冰鎮泡沫的可樂，足以慰藉知了帶來的燥熱。

因為聲音，阿北收獲期待已久的愛情；因為聲音，阿北失去了最珍視的她。

行人越聚越多，人群開始為他鼓掌喝彩。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往往樂意給予最真摯的掌聲；稱兄道弟的朋友，候鳥北飛時也會各自散去，奇怪。

那一晚，他唱了三個小時，賺到173塊，人生的第一桶金。沒有預期的人生，反而開出一朵迷人的小花。

阿北破例在天橋下的酒館喝了幾瓶啤酒，其實他并不太會喝酒。

-04-

“你就是個廢物，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好好說句話。”

這是她對阿北說的最后一句話。阿北漲紅了臉也沒能說出，那場為她準備很久的演唱會。

為了驅散阿北的苦悶，我們請他喝酒，一瓶一瓶，阿北滴酒不沾。裝出一副完全沒事的樣子，勉強微笑著：沒事，我沒事，真的。

阿北是在生氣，生自己的氣。他沒原諒自己，所以，他不喝酒。

阿北說，要是她還在，就好了。

有人說，愛上一個人的重要標志就是，遇上任何美景都在遺憾，為何你不在身邊。

阿北那些沒能說出的話，就像杯中的酒，被現在的他一飲而盡，再也不提。

-05-

演唱會那天，現場只有稀稀疏疏幾十人，偌大的會場，冷清的像個追悼會的奠堂。

阿北看著稀疏的人群，想起了那日他在地下通道賣唱的情景。

六個月的籌備，沒人知道阿北有多努力，就像你不知道大家生存的有多艱辛。

當唱完第一首歌的時候，陸續有人離開，原本不多的聽眾更少了，像個午夜的小酒吧，大家喝著雞尾酒，心不在焉的聽著燈火闌珊處無名樂隊的演奏。

阿北聲音哽咽，輕輕拿起話筒，他調了調吉他，開始說話：

“當我看到臺下沒有幾個人的時候，我很悲傷，我悲傷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很多朋友沒來?！卑⒈甭曇粲悬c哽咽，停頓了一下“而是因為，那個女孩，她沒來，而且，永遠也不會出現?！?/p>

那么，就當人山人海，就當你們都在。

“在愿望的最后一個季節，記起我曾身藏利刃。是誰來自山河湖海，卻囿于晝夜廚房與愛。”一首《揪心的玩笑與漫長的白日夢》唱的很動情，大家慢慢被阿北帶入他的世界。

“住在我心里孤獨的，孤獨的海怪，痛苦之王。開始厭倦，深海的光?！比珗鲩_始躁動，人也越來越多。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杯酒。”畢業的氛圍開始蔓延整個會場，人也聚集的越來越多，全場開始合唱，很遠的地方都聽見聲響。

阿北哭了，看著臺下一片歡呼喝彩，讓他眼睛迷離，似乎已經忘記，這是一場盛大的別離。

-06-

阿北說，有些人，錯過了，就真的錯過了。決定放棄了的事，就請放棄得干干凈凈。

世界這么大，我們這么小，再次遇見的概率是有多少，一旦分別，就不要奢望再見。

再見的意思是，再也不見！

演唱會結束后，再也沒見到阿北，就像他說的那樣，再也不見，一語成籖。

阿北像孤獨的海怪，從此沒入滾滾人流，沒有點特的人，一旦淹沒人群便無論如何都再也找不見。

想想這些事情，像是隔了一個世紀，如此久遠。曾經的一些記憶開始變得模糊起來，阿北長什么樣，也慢慢不記得了。

半夜的時候，一個人出來吃夜宵，有些悲傷。我始終覺得，這樣的夜晚，應該是一群人出來吃飯，喝酒，聊天的。

那么，就當人山人海，就當你們都在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