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一)

隆冬的晚上,北風(fēng)嘯嘯,天空陰冷昏暗。鄉(xiāng)村的夜晚,那時候還沒有路燈,漆黑一片,偶有幾聲狗吠回響在鄉(xiāng)村寂靜而空曠的夜空。

馮子譚突發(fā)心臟病去世后,懷孕的梅子與瘦弱多病的婆婆相依為命。梅子無數(shù)次想趁機(jī)離開,因為這場婚姻,從開始她都是被逼的,她不愿意做一個寡婦,長期守候在這個貧窮而孤苦的家里。

是父母親狠心拋棄她,還是被拐賣,這是梅子心中的疑惑,如鯁在喉。

起初,梅子只是猜測,她也一度堅信,自己就是被拐賣的。這樣,至少,她的內(nèi)心可以好受一些。

近日,梅子身體逐漸笨拙,加上諸多心事攪擾,常夜不成寐,各種夢不時造訪。有一個關(guān)于她離家的夢,那是一個她不愿意去回味,卻總也趕不走的噩夢,這個夢把梅子的內(nèi)心撕裂成了無數(shù)個碎片,撒了一地的凄涼。

“媽媽,華韻說我是被你們賣給黑喜婆的。這不是真的!對嗎?”梅子跪在媽媽面前,哭泣著問。

“姐姐,吃糖!”八歲的弟弟拿來他積攢了半年多的糖果,開心地送給阿姐吃。梅子并未理會,伸手將弟弟手中的糖果打落在地。弟弟哭泣著蹲下,撿起一顆顆散落在地的糖果,猶如在用膠水粘合一顆破碎的心。

梅子跪在媽媽面前哭泣著,那哭聲猶如迷失在幽深的原始大森林中羔羊的哀嚎,空曠凄婉,哀哀怨怨。梅子眼睛紅腫,巴巴地望著她的媽媽,她多么希望媽媽點(diǎn)頭。媽媽任憑梅子拼命地?fù)u著,只怔怔地坐著,一聲不吭。梅子跪著轉(zhuǎn)過雙膝向著父親,雙手抓著父親的雙肩,滿含淚水的雙眸直勾勾地看著父親,“爸爸,你說!”

“家里窮,我們也沒有辦法。你都嫁人了,快走吧。”梅子的爸爸說完,低頭不語。爸爸的話像驚雷炸響在耳邊,梅子放開雙手,癱坐在地上。

“啊、啊……”梅子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夜空,訴說那心中無垠的憂傷,伴隨著冬天凜冽的寒風(fēng),飄向了遙遠(yuǎn)的天際。

夢醒,梅子噙著淚,她不愿意相信這個夢是真的,可是夢又如此真切。

梅子回想,自從有了弟弟,家里好吃的、好穿的,爸爸媽媽都給弟弟,再也沒有自己的份;家中臟活累活,卻總有自己的份兒。父親身體常年不好,稍微多干活就會累到病倒,一家沉重的負(fù)擔(dān)都落到瘦弱的母親和自己的身上。

有一天晚上,她似乎聽見母親輕聲地對父親說,“女孩子,還是要早些嫁人,多要些彩禮補(bǔ)貼家用的好。”這句話像一根釘子,深深地扎在梅子的心上,讓梅子的心一直痛著。梅子雖是常常想家,可是一想起家,一股揪心的痛涌上心頭,堵得她透不過氣來。


(二)

一切如夢一般,仿佛昨日還在暢想著與謝山的婚事。今天,卻鬼使神差地跟著黑喜婆走出大山,來到了高家村。沒有找到謝山,卻與一幫姐妹一起被逼嫁為人婦。

馮子譚突發(fā)心臟病去世后,梅子本想趁機(jī)逃跑,卻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于是,這一留,又是半年。

玉娟姐勸梅子說:“既然走出大山,離開了娘家,嫁為人婦,就要安心地把日子過好。”

梅子何嘗不想把日子過好了,可是,逐漸笨拙的身體、家徒四壁的家、年邁多病的婆婆,這一切都讓梅子感到無窮無盡的絕望。臨近年關(guān),過年的吃食等還沒有準(zhǔn)備。這往后漫長的日子,何其煎熬,梅子心里陣陣發(fā)慌。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

“已是晚上,天氣這么冷,誰會來串門呢?”梅子心里想,她艱難地站起來開門。門外,馮子峰提著大包小包。“哥,快進(jìn)來。”梅子見到是堂哥,趕緊招呼進(jìn)門。

馮子峰是馮子譚的堂哥,他從小跟著父母親在煤礦工地附近居住,父親在他十七歲的時候礦難去世,母親也因此一病不起,同一年隨著父親走了。馮子峰剛滿十八周歲,也就順理成章接了父親的班。

馮子譚去世這年春節(jié),馮子峰回來過年,算盡一份叔伯兄弟的情分。在往日,馮子峰就留在單位,與同事過集體年。

梅子雖然看上去不茍言笑,憂郁時候多一些,人還是很熱情。馮子峰不禁對這個弟媳婦心生好感,甚至動了想娶她的念頭。所以,當(dāng)梅子問他是否愿意娶她時,馮子峰早已是心花怒放了。

梅子拖著笨重的身體,緩慢挪到了婆婆的東屋,艱難地坐在婆婆的床邊說:“媽,子譚去世也快半年了,我這身子也越來越笨重了。咱們也需要人照顧。就讓馮子峰照顧我們?nèi)野伞!?/p>

馮子譚的母親突然哭泣起來,這件事情她也曾經(jīng)在腦海中想過多次,只是自己的兒子去世了,卻把兒媳婦讓給堂哥,她過不了心里這道坎兒。再說了,馮子峰也是有工作的人,是否能夠看上梅子,是否愿意撫養(yǎng)馮子譚的遺腹子,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今天梅子提起此事,婆婆就順?biāo)浦郏c(diǎn)了點(diǎn)頭。

梅子用左手扶著腰,挺著大肚子,緩慢地從婆婆的東屋走出來,穿過中堂室,來到自己的西屋。

“哥,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媳婦了。”梅子對馮子峰說,語氣略顯冰冷。

“真的嗎?嬸子同意了?”馮子峰的語氣充滿了歡喜之情。

“嗯,同意了。”梅子看著馮子峰,不冷不淡地回答。突然,梅子扶著椅子邊沿,緩緩地跪在了馮子峰的面前,低聲地啜泣起來,“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在外面工作,什么樣的女人都見過。你能不能讓我走,讓我回娘家。好嗎?需要多少錢,我以后賺了如數(shù)還給你。可以嗎?”

馮子峰還以為梅子真心喜歡自己,正沉浸在與她組成一個新家的暢想中,梅子這一跪、一哭,把他帶到了冰天雪地中,令他瑟瑟發(fā)抖。

他強(qiáng)忍著失望和難以言表的憤怒,盯著梅子大約有一分鐘,輕輕扶起梅子坐下,欲言又止。而后,又搖搖頭道:“子譚剛?cè)ナ溃愕亩亲永飸阎暮⒆印N冶鞠胫瑤椭幼T兄弟撫養(yǎng)遺腹子,也未嘗不可。你情我愿,組成一個我們自己的家,也挺好。而你,卻讓我?guī)汶x開。你說,你讓我如何答應(yīng)你?”說完,子峰用雙臂環(huán)繞頭部,低頭不語。

夜更深了,風(fēng)高夜黑,凜冽的北風(fēng)把蒙在窗戶上的塑料布刮得乒乒乓乓作響,似靜悄悄的夜空中斷鴻的哀鳴,倍感冬夜的孤獨(dú)和凄涼。

馮子峰起身,開門,準(zhǔn)備離開。

“哥,明天我們?nèi)ヮI(lǐng)證,你不用走。”梅子連忙說,言語中有挽留之情,也有諸多的無奈之意。

馮子峰稍微一停頓,并未回頭,輕輕關(guān)了門走了。


(三)

第二天是小年,梅子和馮子峰早早起床,吃了早飯就去民政局領(lǐng)了結(jié)婚證。

在農(nóng)村,娶了弟媳婦的遺孀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他們也就一切從簡,甚至連媒人都沒有請。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就算完婚了。

過年期間,一家人相敬如賓,平淡和睦,比以往任何一年都熱鬧,也更像一個溫暖的家。

正月初六,馮子峰要返回單位上班。臨行前,他給梅子一疊錢,足夠梅子與馮子譚母親一個月的生活費(fèi)用。他叮囑梅子,“懷孕需要吃好的,想吃啥就買,別舍不得吃過。我回單位上班,得空就回來,有什么事情,給我打電話。”

梅子送馮子峰到馬路上,馮子峰拖著行李箱從東向西緩慢地走著。冬日的暖陽,溫柔地灑在逐漸走遠(yuǎn)的馮子峰和他的行李箱上,一縷縷金燦燦的光,交織在一起,是別離又蘊(yùn)含著新的希望。馮子峰不時回頭擺擺手,招呼著梅子回家,梅子原地站著,目送他逐漸遠(yuǎn)去的背影。馮子峰的背影越來越小,最后,終于看不見了,梅子這才轉(zhuǎn)身回家。

馮子峰走后,家突然冷清了不少。只有那鍋屋內(nèi)木頭架子上擺放的各種菜、墻壁上掛著的兩條長長的腌豬肉、抽屜中嶄新的結(jié)婚證、梅子口袋中的生活費(fèi),在明明白白地告訴梅子,這個春節(jié),馮子峰來過,而她梅子已經(jīng)成為馮子峰的妻子。

馮子峰離開的那天下午,華韻和他男人馮丁一起過來串門。華韻一拐一瘸地向院內(nèi)走,馮丁就在大門外與其他人聊著天,等著華韻。

華韻也是外來的媳婦,比梅子早三年嫁過來。她有一個剛滿兩周歲的兒子。華韻一直想著逃跑,男人因此對她看管得格外緊。去年國慶,華韻偷偷逃跑,人未逃遠(yuǎn)就被男人馮丁帶著本家一批人馬抓了回來,被狠狠地打了一頓。華韻的腿被打成骨折,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直到現(xiàn)在,華韻走起路來還一瘸一拐的。

“梅子,馮子峰給你的錢,足夠你回家的路費(fèi)了。”華韻滿臉詭異又熱心,小聲勸梅子說:“趁著他不在家,我?guī)湍阙s快逃走吧。”

“我懷著孩子,逃走不方便。”梅子說。

“要啥孩子啊。趕明兒,我找人,給你弄點(diǎn)藥吃,流了他,很安全的。大冬天,你塞個棉花團(tuán)啥的,裝成還繼續(xù)懷孕的樣子就行了。那個老婆子,老眼昏花的,肯定不會知道孩子沒了。”華韻處心積慮為梅子出主意。

“可是,我不敢!”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就給你支個招兒,隨你。我是看著你可憐,年紀(jì)輕輕,就葬送在這個病懨懨的男人身上,還拖著一個老婆子的窮家中,怪可惜的。”

“你說話能不能注意點(diǎn),誰男人病懨懨的了?”事實上,馮子峰因為癆病落下病懨懨的身體,個頭矮小,瘦骨嶙峋,本也是事實。可是,這話從華韻的口中帶著鄙視的語氣說出來,讓人渾身不自在,梅子情不自禁懟回去。

“好,我不說了。為你好,你愛聽不聽。別后悔,說我沒有幫助你。”說完,華韻起身準(zhǔn)備離開,離開前又再次囑咐梅子,“想明白了,當(dāng)面給我說,不要找別人傳話。”

梅子無數(shù)次想離開這里,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梅子想自己的命是命,孩子的命也是命,她做不到拿孩子無辜的性命換取自由,這不僅是太自私,也太過殘忍!

窗外幾只麻雀在枝頭追逐嬉戲,喳喳地叫個不停。梅子抬頭看看它們,笑了笑,并不去打擾它們。她雙手輕輕地?fù)崦瞧ぃ〖一镩_始?xì)g快地鬧騰著,梅子滿面幸福地笑著說:“小淘氣!”


(四)

此后,馮子峰每月回家一次。每次都給梅子買很多吃的、用的,只要梅子提到的東西,馮子峰都盡量滿足。

梅子臨產(chǎn),馮子峰特地請了半個月的假期,回來伺候梅子。梅子生了一個女兒,取名馮盼。馮子峰對梅子和馮盼母女倆很是寵愛,此后,每月回家兩次。

梅子一邊帶著女兒,一邊干家務(wù)和農(nóng)活。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慵懶地流淌著。華韻依然經(jīng)常找梅子玩,大抵還是勸梅子逃走。與此同時,玉娟偶爾也會去找梅子玩,幫梅子帶孩子,或者聊聊小時候家鄉(xiāng)的事情。玉娟常勸梅子寬心,安心撫養(yǎng)孩子,孩子就是家庭的福氣等。

臨近年關(guān),有一天下午,華韻鬼鬼祟祟跑著過來找梅子玩。她告訴梅子,“我吸取上次逃走的經(jīng)驗教訓(xùn),這次我找的人都是可信的、能辦事的人,肯定可以逃走。如果你愿意,我?guī)е阋黄鹱摺!?/p>

“你孩子都快三歲了,為什么一定要丟掉孩子,偷偷地逃走呢?讓馮丁陪著你一起回去,不是更好嗎?”

“你真的太天真了!如果馮丁愿意送我回家。我為什么要逃走?馮丁把我當(dāng)人看待嗎?天天盯梢似得盯著我,我干什么都沒有自由。稍有不慎,拳打腳踢,恐嚇我說,再逃就要了我的命!你說,這日子我過的啥勁呢?”華韻越說越氣,聲音也水漲船高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孩子,我早就走了。這不,孩子三歲了,也能離開我了,算對得起孩子了,我也要為自己活一次!”

梅子指著外面,對華韻使個眼神,華韻這才略微放低了聲音,接著說:“反正,我這次走定了。你不要走漏風(fēng)聲,否則,我要知道是你走漏了風(fēng)聲,讓我無法逃走,有你好果子吃!你說,你跟著我走,還是不走?你明天回答我!想通了,去找我。不找我,我就不管你了。”說完,華韻轉(zhuǎn)身離開梅子的家。

梅子想兒時的故鄉(xiāng),也想父母親。雖然思念中有點(diǎn)痛,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可以帶著女兒一起走,也就了無牽掛。可是,婆婆失去了兒子,再失去孫女,這真的會要了婆婆的老命。如果扔下女兒,女兒無父無母,只能與年邁的奶奶相依為命,估計女兒也難活命。梅子越想內(nèi)心越是撕裂的陣痛,她看著正在熟睡的女兒,勻速地呼吸,嘴角帶著可愛的微笑。梅子也不禁笑了,用手輕輕地?fù)崦T盼的腦袋,自言自語道:“越來越可愛了!我怎么舍得丟下你不管呢!”說完,就躺在孩子身邊睡著了,早已把回復(fù)華韻的事兒拋之腦后。

過了幾天,村里人說,華韻逃走了,帶走了家中所有的錢,留下哭著到處找她的三歲的兒子,和暴跳如雷般發(fā)瘋的馮丁。馮丁這次,動員了好幾個村的人力到處尋找華韻。然而,這次,無功而返。

華韻,這次真的逃脫了。


(五)

歲月在不經(jīng)意間肆意流淌著,轉(zhuǎn)眼又是一年的春節(jié)。馮盼已經(jīng)能夠走路了,并開始咿呀學(xué)語,可以說一些簡單的話比如爸爸、媽媽等。

馮子峰經(jīng)常回家,對馮盼那是寵愛有加。馮盼對馮子峰也格外的依賴,見到馮子峰就只愿意跟著他,妥妥的爸爸控。

整個過年,馮子峰并未出去玩耍,全部呆在家里帶孩子、陪梅子。他對梅子說:“你一個人在家,帶著孩子,忙著家務(wù)、田里的莊稼,很辛苦,也很悶。這過年,帶孩子做飯我包了,你就輕松輕松,出去找你的好姐妹們玩一玩。”

梅子并沒有獨(dú)自一人出去玩,當(dāng)下的日子對于她而言,出去與不出去玩并無太大的區(qū)別。她感覺對生活沒有掌控感,生活是灰色的、暗淡的,任人宰割的。她還在想著回娘家的事情,如果馮子峰愿意讓她回娘家就再好不過了,如果不同意,過幾年再回去也是可以的。她希望通過這次“回家”,讓自己感受對生活還有一絲希望,而不是逐漸麻木起來。

吃完晚飯,馮子峰正在逗馮盼玩。馮盼吵著要舉高高,舉高以后,馮子峰就把頭對著馮盼的小肚子輕輕地左右摩擦著,孩子就咯咯地笑個不停。

“過年,我想回趟娘家。”梅子說。

“什么?”馮子峰舉起馮盼的手一怔,然后,把馮盼輕輕落下,放在自己的腿上,目光轉(zhuǎn)向梅子,充滿疑問。

“過年,我想回趟娘家。你看可以嗎?”梅子小心翼翼地問著。梅子一邊恨著父母親的無情,一邊無法抑制地想念家鄉(xiāng)的一切。無論如何,她還是想回去一趟,了卻自己離開家以后返鄉(xiāng)的心愿。

馮子峰心中想過帶著梅子回一趟她的娘家,可是想到前年華韻逃走,至今一年光景仍未尋回,內(nèi)心有點(diǎn)猶豫。可是,人非草木,誰能無情呢?馮子峰想到自己父母親早早過世,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不免對梅子以及她的父母親多了一份同情和理解。

“我就回去看看,住不了幾天就回來。”梅子補(bǔ)充解釋。

“好吧。過年三月暖和的時候,咱們帶著馮盼一起回去!”馮子峰想了一會,極其認(rèn)真地回答梅子。

梅子不曾想到馮子峰如此爽快就同意了,她內(nèi)心一陣開心,終于可以回娘家了。可是,轉(zhuǎn)眼,一種失落感襲上心頭。

夢中父母親為了索要彩禮對她無情的拋棄,依然是她心中深深的刺痛!謝山為什么訂婚前一天突然失蹤?她有太多疑問,她想趁這次回娘家,把這些積郁在她內(nèi)心的疙瘩都一一解開。


(六)

陽春三月,馮子峰請了十天的假期,買了很多東西,塞到兩條蛇皮帶子中,帶著梅子和馮盼,一家三口踏上了到梅子娘家S城P村的路。臨行前,玉娟讓梅子把她親手縫制的兩身棉衣捎給父母親。

到了S城P村,馮子峰發(fā)現(xiàn),這里交通不便,道路崎嶇,四面環(huán)山。村里的人們穿著破舊的春裝,清一色的土坯房子,烙著深深的落后和貧困的印記,似乎與外界完全隔離一般。

梅子和馮子峰特地打扮一番,穿著漂亮的新衣服,抱著馮盼。梅子的爸爸媽媽,看見馮子峰用一根木棍挑著兩個很大的蛇皮袋子行李,后面跟著抱著孩子的梅子,先是驚愕,很快又變?yōu)樾δ槪瑹崆榈卣泻赳T子峰一家進(jìn)屋。

在以土地為生存根本的農(nóng)村,馮子峰有一份工作,這就比其他人強(qiáng)。加上馮子峰這次回來,給兩位老人和梅子的弟弟買了很多東西,又給了兩位老人一些錢,這讓梅子的父母親對這個第一次上門的女婿滿心歡喜。梅子多次想問問父母親夢中的事情,而終于因為看到全家開開心心,怕擾了短暫的興致而未能張口,而父母親自始至終對當(dāng)年梅子的離開事情只字未提。

至于謝山,兩年前離開后,一直沒有返回村中,無人知曉他的去向。

五天后,梅子、馮子峰以及馮盼踏上了返回高家村的旅途。

臨走的那天上午,梅子全家剛走出P村,梅子總感覺還有一些不舍或者其它未能完成的愿望,不時轉(zhuǎn)身回望。突然,她看見拐角處華韻和謝山在一起,正在注視著他們。梅子對謝山又愛又恨,她多么想跑過去問個明白。華韻逃走一年多,怎么在這里出現(xiàn)了?梅子心中有諸多疑問。梅子想告訴馮子峰,最終還是忍了沒說出來,繼續(xù)跟在馮子峰的后面向前走著。


(七)

梅子父母親對馮子峰表現(xiàn)很滿意,這讓梅子更加相信華韻的話。她想,她與玉娟姐一樣,是父母親把自己賣給了人販子黑喜婆。沒人知道,在哪里能夠找到黑喜婆,而黑喜婆總在每一個希望賣女兒的父母親面前適時地出現(xiàn),然后留下彩禮錢,就把女兒領(lǐng)走了,而后又不知去向。

返回高家村當(dāng)天,玉娟就來梅子家串門。

“我的爸爸媽媽還好嗎?” 玉娟問。

“大伯大娘還好,見到你給他們做的棉衣,抱著衣服就嗚嗚地哭了。他們說,當(dāng)時家里窮,你雙胞胎弟弟又生病,的確需要錢,那也是沒有辦法的,希望你能原諒他們當(dāng)年的無能,得空回家看看他們。”梅子說著說著,竟然跟著玉娟一起流淚起來。

“早就原諒他們了。等老二再大一些帶他們回外婆家。你也快點(diǎn)生個二寶,屆時一起回去。”玉娟擦了擦眼淚,笑著對梅子說。

“嗯,一起回去。”梅子對著玉娟笑了笑,點(diǎn)頭答應(yīng)著。

這次回娘家返回后,加上玉娟的一番定心的說辭,梅子心中雖有萬般不痛快,看看當(dāng)初要死要活不愿意嫁給他們男人的姐妹們,生了孩子以后也都是如此過活,心中的掙扎也就不是那般激烈難耐。反正過日子,就忍著點(diǎn),“熬”吧。

不久,梅子懷孕了,順利產(chǎn)一子。兒子取名馮飛翔,寓意不受拘束,任意飛翔。

生活雜亂無章又平靜如水,時間在瑣碎中一刻也沒有停息地奔騰著。梅子在家照顧莊稼地及兩個孩子上學(xué),馮子峰在外工作,每個月回家一兩天。梅子內(nèi)心還是孤寂的、隱忍的,她完全沒有看到希望的喜悅。就這樣,日子一天又一天重復(fù)著,無窮無盡,猶如她那逐漸麻木的心境。


(八)

轉(zhuǎn)眼,過了十年,馮盼十二歲、馮飛翔十歲。

是年,馮子峰所在的工地,因為煤礦開采量逐漸降低,工人們被逐批遣散回家。馮子峰也在四十五歲那年,被遣散回了農(nóng)村老家。

當(dāng)時,正值九十年代初,改革開放的春風(fēng)吹遍大江南北,大批農(nóng)民工進(jìn)城打工,農(nóng)民的小日子逐漸富裕起來。梅子看著那些去南方打工的鄰居們,出去的時候與她一樣,回來都格外精神,賺錢一個比一個多,打扮得一個比一個漂亮得體。外面的世界似乎有一種魔力,讓梅子心生向往。

“別人的日子逐漸好起來,而我們的日子每況愈下。”梅子對馮子峰說,聲音低沉,也滿懷嗔怨。

馮子峰是乙肝病毒攜帶者,加上年輕時身患肺結(jié)核疾病多年,身體羸弱多病,雖然只有四十五歲,全然一副五十多歲的老年人的模樣。他是無法跟隨南下打工的,如果出去,也只能是梅子自己。

“玉娟姐全家都出去了,我跟著他們家一起去南方打工,你在家里帶著孩子們。”梅子說。馮子峰想著自己沒有了經(jīng)濟(jì)來源,全家僅靠幾畝薄田度日,顯然是不行的。如果梅子出去打工,他又擔(dān)心如華韻一般再也不回來了。他從梅子的臉上讀出妻子心中的苦。梅子一直不茍言笑,像個悶葫蘆,似乎也從來沒有放棄過想逃離這個家的念頭。馮子峰一直努力去盡一個丈夫的責(zé)任和義務(wù),然而,并未能給莓子冰冷的心帶來足夠的溫暖。馮子峰內(nèi)心掙扎著,但是,他最終還是在下了很大決心后,同意梅子南下打工。

就這樣,梅子跟著玉娟等同村的人們一起南下。


(九)

南方的K城,高樓大廈林立,寬闊的馬路縱橫交錯,來往行人裝束打扮時尚得體,這一切讓在農(nóng)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梅子大開眼界,并對這座城市充滿了無限的憧憬。

梅子與同村人一起,在D廠做各種服裝。工廠內(nèi)多數(shù)都是女工,零星幾個男工。工廠按照記件計算工資,為了多賺些錢,梅子總是加班到車間熄燈才下班回宿舍。

一天晚上,車間的同事對梅子說:“外面有一個自稱是你老鄉(xiāng)的男人,找你。”梅子很納悶,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會有老鄉(xiāng)晚上找她。她帶著好奇走出車間,她看到不遠(yuǎn)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看著她。

那個人是謝山,他一身西裝革履,頭發(fā)打著發(fā)膠,他還是可以讓梅子心動的模樣。“時隔十三年,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梅子心中納悶。又想到,十三年前,如果不是謝山突然消失,她也不會讓人販子有機(jī)可乘,打著找他的旗號,把她騙了出來。梅子閉上眼睛深呼一口氣,然后緩緩睜開眼睛。遠(yuǎn)處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正在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梅子心中五味雜陳,她盡量讓自己放慢邁向謝山的腳步節(jié)奏。

“梅子,我終于找到你了。”倆人快要靠近的時候,謝山快步跑到梅子面前,滿臉笑容,似乎很開心的樣子,伸手就想拉梅子的手。梅子立馬將雙手背在身后,避開謝山熱情的雙手。

“十三年前,你到哪里去了?今天來找我又有什么用!”梅子說完,蹲下,嗚嗚地哭了起來。

“梅子,對不起。當(dāng)年,我爸爸媽媽嫌棄你家窮,一直不同意我們的婚事。阿姨又說沒有彩禮就不允許訂婚,我也沒有辦法。這不,想著出來賺彩禮錢。一年后,我再回去找你,你走了,沒有尋到。我就繼續(xù)出來打工賺錢,希望有一天,我們還有相遇的機(jī)會。”謝山有條不紊地說著,滴水不漏,似乎在講別人的事情。

“你說,十一年前,我回娘家,你和華韻在一起又是怎么回事?”梅子問。

“哦,那次。你走后,第二年,華韻找到我。她說知道你在哪里,帶著我去找你,然后看到你們了,就有了那天的事情了。轉(zhuǎn)眼這十年又過去了。你還好嗎?”

“我很好。兩個孩子都上了小學(xué)了。”

“他對你好嗎?”謝山追問。

“好啊。”梅子有力且響亮地肯定回答著。

“他比你大很多,我知道你不愛他,是不是?我現(xiàn)在單身,你和他離婚,我等你。如果他不同意,我們可以給他一筆錢。你看,好嗎?”謝山抓起梅子的手,梅子躲開并后退一步,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不要說了!你還有別的事情嗎?”梅子心亂如麻,她不想再聽謝山繼續(xù)說下去!她眼巴巴地渴望了十三年,可是這十三年發(fā)生了太多事情。她已經(jīng)回不去了,她渴望的一切也終于在見到謝山的一瞬間,化為更揪心的疼痛,把梅子的心撕扯成血淋淋的碎片。

“請你吃晚飯,好嗎?”

“不用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走了。”梅子說完,哭著轉(zhuǎn)身離開。謝山并未阻攔,任由梅子轉(zhuǎn)身離去。淺淺一笑,搖搖頭,一副滿不在意又胸有成竹的樣子。

梅子腳步如灌鉛般一深一淺地向前走著,那黑夜中逐漸遠(yuǎn)去的身影,越發(fā)顯得瘦弱孤獨(dú)。梅子的心完全的亂了,她不知道如何處理。她曾經(jīng)日思夜想希望見面,而今見面,這一切似乎要打亂她克制著、平靜的生活軌跡,她需要靜靜、靜下來好好地想想!


(十)

“梅子,你不能跟著謝山走。十三年前,他不吭一聲就走了,他想回來就讓他回來嗎?你了解他嗎?你能確保他說的都是真的嗎?”玉娟勸梅子謹(jǐn)慎一些,不要立馬做出與馮子峰離婚的念頭。

“玉娟姐。我知道你為我好。這十幾年,你知道我是如何過來的嗎?從開始嫁給馮子譚,對于我而言,那就是噩夢的開始。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忍著。后來,為了孩子,為了渺茫的希望,我又嫁給馮子峰。他對我挺好,可是我的內(nèi)心,總是像死灰一般的難受,我于心不甘,我不希望一輩子就這樣度過。你能理解我嗎?”梅子邊哭邊說,“我為這個家已經(jīng)忍了很久了,十三年了,我每天都不快樂,都不快樂……”

“我能理解,只是,事到如今,孩子都大了,我們不為自己,也要為孩子著想吧。你想想,你與馮子峰離婚,孩子能接受得了嗎?謝山,我們還需要好好打聽一下,我感覺他多少有點(diǎn)不靠譜。要不,給叔叔啊姨打個電話問問情況?”玉娟勸慰著傷心哭泣的梅子。

“他們狠心把我賣了,我恨他們,是他們害得我成為今天這個樣子的。我無數(shù)次夢見他們無情地賣掉我的樣子!”梅子肩膀一上一下地顫抖,上氣不接下氣地傷心哭泣著。

“我給你爸爸媽媽打個電話問問,他們或許有謝山的消息,問問總是好的。”玉娟不等梅子答應(yīng),就用公用電話撥通了梅子母親的家的電話。

“姨,是我,玉娟,梅子在我旁邊。我想問一下,謝山近期什么情況,您知道嗎?”玉娟打電話問道。

“謝山,幸虧當(dāng)初梅子沒有嫁給她。他出去后,在外面娶了一個老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離婚了,撇下一個女兒,放在家里讓老倆口帶著。他常年不沾家,好像與華韻一起。最近,涉嫌拐賣婦女,警方正在通緝他們呢!”梅子的媽媽接著又問,“梅子怎么樣?她不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很牽掛她。”

“梅子挺好的。姨,有件事情梅子想不明白。當(dāng)初,你們?yōu)槭裁窗衙纷淤u給黑喜婆?”

“玉娟啊。我們再窮也不會去賣孩子呀。梅子是被人販子拐走的。她剛走那會,她爸爸一著急身體更不好了,結(jié)果就病倒了,我也沒能力去找她,也不知道可以去報案啊。再后來,他們回來,我們看著馮子峰人也靠譜,也就沒有提起此事。我想就讓梅子安安穩(wěn)穩(wěn)地跟著馮子峰過日子,不是挺好的嗎?正如你一樣,過安安穩(wěn)穩(wěn)的日子,不是也挺好的嗎?”梅子的媽媽說。

梅子從玉娟手里接過電話,哭著說:“媽媽,您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讓我恨了你們十三年!您知道嗎,我經(jīng)常做噩夢,有家不想回。這恨如一粒種子,埋在我的內(nèi)心,一日日成長。它讓我感覺,女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真正去愛過,連自己的親生父母親就不能,更何況別人。每當(dāng)我想起你們賣了我的時候,我就感覺,想你們也是一種罪惡。所以,我克制自己不去想你們,我也不想回去。我把自己埋在黑暗里,周圍是暗無天日的漆黑,我活著猶如行尸走肉!”

……

當(dāng)晚,梅子想了很多,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夢見了爸爸媽媽說永遠(yuǎn)愛她,夢見了爸爸媽媽帶著馮盼和馮飛翔一起快樂地奔跑在田間的小路上,有說有笑。他們迎著朝陽,陽光如絲如縷,閃閃發(fā)光,他們的笑容是如此燦爛迷人。

“梅子,你的電話。”舍友大聲地叫著正沉浸在睡夢中的梅子。

“梅子,你的電話!看你睡得這么死,叫都叫不醒。”舍友一遍沒有叫醒,就走過來,晃醒了梅子。

“喂,你好。”梅子睡眼朦朧地接起電話,面帶甜美的微笑。夢中的一切,是那般美好,梅子心情特別舒暢。

“梅子,原村委會書記助理李克辭職了。這個位置空缺下了,這些活兒我在行,這不推薦我去干。以后,我一邊帶孩子,一邊干點(diǎn)村委會的活,也就有了一些收入。你在外面照顧好自己,孩子們都很想念你。”馮子峰說。

“太好了。”梅子熱淚盈眶,一時竟不知道說什么好,簡單說了幾句 ,就掛了電話。

此后,謝山又約了一次梅子外出吃飯,梅子拒絕了他。

再以后,就沒有了謝山的音信了。


(十一)

轉(zhuǎn)眼春節(jié)快要到了,梅子與玉娟一起返鄉(xiāng)過年。

馮子峰親自騎著人力三輪車到車站接梅子回家。到了家中,馮子峰讓梅子多休息,自己一個人忙里忙外,做梅子最愛吃的鯽魚湯、王老五香腸、蘿卜丸子等等,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然后一家四口圍坐一起。

“媽媽快吃菜,爸爸說你要回家了。帶著我們一起到集市上買了很多你最愛吃的菜呢,媽媽愛吃的,盼盼都愛吃。”馮盼說完,連續(xù)夾了好幾筷菜放在梅子的碗中。

飯桌上,梅子給兩個孩子夾菜,馮子峰給梅子夾菜,孩子們給梅子和馮子峰夾菜。一家人一桌子吃飯,熱熱鬧鬧,其樂融融。

中午和煦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飯桌上,也照在了梅子的背上。梅子轉(zhuǎn)身抬頭,沐浴冬日暖陽,任憑絲絲縷縷的陽光梳著她的發(fā)絲,撫摸著她的面頰,又照進(jìn)她的心房,照亮她心中那一片灰暗,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安心和愜意,心中似乎有了一絲光。

“媽媽我給你唱首歌吧。”馮盼跑到媽媽身邊,拉著媽媽的手說。

“好啊。”梅子笑著說。

“現(xiàn)在,由馮盼和馮飛翔為爸爸媽媽演唱《有你才有溫暖的家》”馮盼像個主持人一樣報幕。然后,馮盼和馮飛翔并排站在一起,用稚嫩的童音開始演唱。

月光光 想爸爸

有你才有溫暖的家

臉上掛著淚花花

有苦學(xué)會自己吃

有淚學(xué)會自己擦

多少情 給爸爸

夢里有個溫暖的家

哦 夢里有個溫暖的家。

雨沙沙 喊媽媽

說不完的心里話

一雙小手牽大手

風(fēng)里雨里撐起家

多少愛 給媽媽

有你才有溫暖的家

哦 有你才有溫暖的家

媽媽呀 媽媽呀

有你才有溫暖的家呀家

媽媽呀 媽媽呀

有你才有溫暖的家

……

馮子峰走到梅子身邊坐,緊握著梅子的雙手,梅子將頭靠在馮子峰的肩膀上,淚水沿著面頰流了下來。馮子峰看著流淚的梅子,幫她輕輕地擦掉淚水說:“傻瓜,孩子大了,給我們唱歌了,我們高興才是,你哭什么呢?”

馮子峰將梅子摟得更緊了,梅子閉上雙眼,面帶微笑,內(nèi)心也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愉悅。

孩子們的歌聲回蕩在農(nóng)家院,溫暖著全家人的心;歌聲穿過院子,傳向遙遠(yuǎn)的地方,帶著孩子們的愛,帶著全家人的微笑和祝福,撒在廣袤無垠的天際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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