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和你說個秘密,我時常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宇宙的哪一個維度里。
我從生活的一幀又一幀的畫面里跳出來。繞過曲折的小巷,離開刮大風的小鎮(zhèn),沉睡在火車擁擠的車廂,親吻夢里抽煙的男孩,打電話給媽媽說我很想家。
長大之后的體驗感大概就是恨不得砸碎了啤酒瓶,扔掉了課本和試卷之后,一夜長大成人。
然而我用力過猛又常常挫敗,我是個暗自和自己較勁的丑陋小怪物。全世界的人都在躲雨,只有我淋著雨證明,你們看啊,我和別人不一樣啊。
后來有一天,天空藍得通透,一時半會下不了雨。我卻孤零零地拿著一把傘,打算著避雨,像森林里突兀的獵人,沒有來路也沒有歸途。
一只黑貓繞過我的長柄傘鉆進了草叢,陽光是溫度烤得剛好的吐司,胃里有著熨帖的飽腹感,大街上都是面色如常,一副“日光底下無新事”的行人。
我覺得自己格格不入,扔掉了雨傘往前奔跑,童年泥濘的小巷消失,我在操場上逆著風跑,塑膠跑道上空無一人。
跑著跑著,塑膠跑道變成了公路,我追著空蕩蕩的公交車跑啊跑,路過沿途的小店,路過寥落的行人,路過林立的白楊樹,一股腦地往前跑。
好像活在蒙太奇手法的電影里面,下一秒就要從這個世界上蒸發(fā)掉了。
睜開眼,十點半。
新買的雛菊被安放在天藍色的花瓶里,安然無恙。泡在水里的草莓已經氧化腐爛,干癟得像一個衰老的女人。
昨晚看了一半的書散落在床頭,耳機線在我的脖子上纏了一圈,企圖把我殺死,宿舍里的光線很昏暗,窗外掉落一兩聲鳥叫。
嗯,歡迎來到現(xiàn)實世界。
02
經歷了好幾天心情上的強降水天氣,我在陽春三月里慌亂不安,沒有一點鮮活春天的少女的朝氣,還好四月來了。
一年十二個月中,我是最喜歡四月的,以愚人節(jié)這么一個荒誕的節(jié)日開始,聽起來有點玩味的一個月份。
其他月份我都在正經地上課、吃飯、聽音樂,只有四月我覺得不一樣,我總覺得得做什么大事才對得起四月,所以我決定從四月開始清零。
我有一個習慣或者說怪癖,就是錄音,把各種聲音錄進我的手機里,后來只擱置在手機里占用著內存。
昨天晚上我點開了那些錄音文件,有公交車報站的機械女聲混雜著中年婦女的無聊對話,有春天宿舍樓底下發(fā)情期的貓叫,有和喜歡的女孩一起去KTV唱的那些跑調的歌。
還有常州大雨瓢潑的雨聲,新年煙花在夜空炸裂的瞬息,走在校園樹蔭下風吹樹葉的聲音,老朋友無意哼的歌,一家小巷子里琴行的鋼琴聲。
那些很多是發(fā)生在去年的事情了。
這些錄音的音軌就像斷了線的玻璃珠手鏈,嘩啦嘩啦撒了一地,最后吧嗒一聲,有一顆正正好好掉進我心臟的凹槽里,卡住了。
覺得自己寫得都是好瑣碎的東西呀,不知道你們愿不愿意看,總之三月對我來說是流離失所的,關于前途的迷茫,還有情緒的潰敗。
我仿佛置身于一個干凈的屋子里。茶幾,杯子,地板全都被擦拭妥當,一切都是嶄新的,還有沒揮發(fā)完全的甲醛的味道。
我坐在一扇狹小的窗子往外看,一片霧茫茫。
03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變得很喜歡觀察陌生人。
冬天里戴七彩毛球圍巾的小孩子,養(yǎng)了七八只流浪狗的單身漢,深夜里打籃球的男孩,頭頂禿成地中海的中年男人……
明明自己活的也很混沌,前途一無所知,夢想搖搖欲墜,可我卻深深感喟和他們擦肩或者對話過。
我著迷于這種萍水相逢,我本身就不喜歡去維系固定的人際關系,懶得和不感興趣的人和事物插科打諢。
而這些在我單調生活里打馬而過的人們是一陣風,短暫吹開我的陰霾,就急匆匆地扎進自己的人生了。我們萍水相逢,我們互不相欠。
似乎是周四的晚上,或者是周三,我的記性不太好。
校外小店鋪的機械喇叭依然唱著“我們不一樣,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際遇。”,怎么聽著都有股功利的油膩感覺。
外面燈光流離,叫賣聲喧囂,學校里卻有著一種冷靜的克制,只隔著一堵墻卻如此不同。
和朋友在在校園里跑步,晚風吹著我們的頭發(fā),我們穿的很單薄卻不感到冷,空氣里還彌漫著花香。
我們挽著手走在路燈底下,談起最近的趣事還有遙遠的未來。一盞又一盞亮著暖黃色光線的路燈如同一個又一個小型月亮。
突然看見一個玩滑板的男孩從遠處趕來,穿越人群,在空中跳躍,再安安穩(wěn)穩(wěn)地落在滑板上。
起承轉合,干凈利落,有那么一點武俠小說里的江湖氣,酷得不行。
我看見了離我們不遠處的一個中年大叔目光牢牢鎖定滑板男孩的身影,愣愣地追著。
我一下子覺得很難過,也許上一秒我還是用滑板刺破黑暗的少年,下一秒就變成了望洋興嘆的中年人了。
原來蒙太奇不止存在于電影里。
玩滑板的少年如風穿梭進漫漫長夜里,中年大叔也騎上自行車慢慢悠悠地駛向一個出口。
我看著自己的影子由長變短,由短變長,感覺四季枯榮,似乎只是宇宙的一瞬。
我活到這么大,才有那么一點懂得了自負盈虧的道理。
突然就想起了王小波在《綠毛水怪》里的一句話,他說,“我們好像在池塘的水底,從一個月亮走向另一個月亮。”
好,那就走吧。
從一個月亮走向另一個月亮。
end
文/小神婆
首發(fā)于公眾號 小神婆的碎碎念